雄伯手記980129

雄伯手記980129

 

「我有一次接受救生員訓練，要單獨游到海外幾千尺再游回來。當時在波濤起伏中，我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滄海之一粟，就是人的生命像一粒米般被被投擲在汪洋大海中那樣的渺小而微不足道。有一陣子，我好似快要被淹沒般地感到生命消失的恐慌，生命的意義何在的醒悟掠過過我的心頭，從此以後，我終於克服內心許多無名的恐懼。」C娓娓地敘述：「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嘛！」

 

 

雄伯手記980128

雄伯手記980128

 

據說佛陀是從繁榮富庶中看出破敗死亡因子，因而毅然捨去的覺者。在另一方面，也有人卻因而更加珍惜繁榮富庶的瞬間，更加戀棧，不知算是癡者或是達者？

 

 

雄伯手記980127

雄伯手記980127

 

年底W從台北聽經聞法回來，在樓下電話機前碎碎唸：「聲音太小，該汰舊換新了吧！」於是花了較高價格買了一台歌林的日本原裝電話機，W喜氣洋洋地娑摩它的功能：「你瞧！這裡按一下就是上查，再按一下就可以刪除舊有的來電資訊」。過了一天，W忽然又心血來潮地說：「舊的電話機放到哪裡？我要來研究一下。」從沙發桌下翻找出來後，她拿了一根螺絲起子轉開電話機外殼，得意洋洋地說：「你瞧！裏面就是那麼簡陋，一個主機板跟幾條線圈。我弄壞了，扔掉吧！」我趨前一瞧，偶然瞥見電話機旁一本她剛帶回來的人壽保險公司贈送的小冊子，心頭掠過一陣恍然。

 

記得未退休前，曾經利用課表沒課的時間，跟E在辦公室樓下的合作社休息室共讀馬奎斯Marquez的「預知死亡紀事」Chronicle of Death Foretold。第一段的生動描述迄今猶印象深刻：

 

On the day they were going to kill him, Santiago Nasar got up at five-thirty in the morning to wait for the boat the bishop was coming on. He’d dreamed he was going through a grove of timber trees where a gentle drizzle was falling, and for an instant he was happy in his dream, but when he awoke he felt completely spattered with bird shit.（在他們將要殺他的那一天，聖提亞哥、納沙早上五點半起床，去等待主教即將搭乘來臨的那班輪渡。他曾夢見他在細雨霏霏中正穿過一片樹林，有一陣子，他還愉悅於夢中景象，但是當他醒來時，卻覺得宛如全身濺滿鳥屎。）

 

“ He was always dreaming about trees,” Placida Linero, his mother, told me twenty-seven years later, recalling the details of that distressing Monday. “ The week before, he’d dreamed that he was alone in a tinfoil airplane and flying through the almond trees without bumping into anything,” she said to me. She had a well-earned reputation as an accurate interpreter of other people’s dreams, provided they were told her before eating, but she hadn’t noticed any ominous augury in those two dreams of her son’s, or in the other dreams of trees he’d described to her on the mornings preceding his death.（「他總是夢到樹木。」他的母親菩列希達二十七年後告訴我，回憶起那令人痛苦的星期一的細節。「前一個星期，他曾夢到他單獨在錫箔的飛機上飛越過杏樹林，沒有碰撞到任何東西。」她對我說。她作為一位靈驗的詳解他人夢境者，頗有些名聲，只要在吃飯以前告訴她夢中情景。但是她卻沒注意到，在她兒子的那兩個夢境，及他死亡前的幾個早上他曾對她描述的其他他夢到樹林的夢境，有任何不祥的預兆。）

 

 

 

 

雄伯手記980126

雄伯手記980126

 

除夕夜，兒媳一家從基隆回來過年。偶聞讀小一的孫子對於圍棋甚感興趣，於是帶著幾分酒意騎腳踏車到超商買了一副圍棋與之較量。畢竟是小一的年紀，思維的周密度仍然不足，結算棋局時，他發現還是被棋藝荒疏三十幾年的阿公穩佔上風。原以為他會不服輸地再來一盤，沒有想到他垂頭喪氣，再也不跟你玩了。

 

年初一全家驅車到光復舊糖場改裝的遊樂園區排隊吃冰，花每人三十元坐牛車遊熱鬧園區一圈，花每人五十九元觀看奇物博物館。其中有一奇異水龍頭懸空，水卻豐沛地汩汩而下，國二的孫女困惑地問：「怎麽可能？」我起初亦頗為費解，直到看見旁邊警告標示：「請勿用手觸摸」，始恍然大悟其影像聲光的物理效應，讓我們產生逼真的幻覺。

 

人生的虛擬實境何嘗不是如此？以生物本能的機械學為基礎，倫理語言的風華壯麗也在金錢、物質，權勢、地位、名份、名聲 、 聰明 、才智 、青春 、美麗 、帥俊等騰達物理分子的推波助瀾下，不時煥發榮光。直到有朝一日，你踽踽獨行人生荒漠，饑寒交迫地接觸到赤裸裸的幻覺螢幕，始醒悟到當年的躊躇滿志所感受到的溫馨自負，其實是何其冰冷也。

雄伯手記980115

 

 

雄伯手記971205

 

「很多女人生命力真是很脆弱。遇到先生有外遇，她的生命就垮了！」H感慨係之地說。

「有人因為尊嚴的關係，不願去面對人生的真相，寧願活在美滿婚姻的幻覺當中。連垮的權利都沒有，豈不更慘！」

 

假如人閉上眼睛就能讓生命永久的消失，可能會有很多人欣然閉上。有時死亡過程的折磨跟痛苦，有勝於死亡後的空無。

 

有一天醒來，遍尋一件精緻的黑色外套不著。仔細回想，可能是上週四赴B夫妻結婚六十週年大慶宴會，將它遺置在餐廳座椅靠背上。只是前探問時，卻是查無此物。事隔兩週後的星期日，前去莎莉休閒餐廳參加讀書會，偶然想起問一下，女服務生露出可愛的微笑，黑色外套讓我喜出望外地霍然在焉。

 

兩點沉思。一是路不拾遺的風範，在現今社會中依舊存在。二是自己的思考為何會有這樣的盲點？

 

 

雄伯手記980114

雄伯手記980114

 

有時真的不瞭解商人的生意經是怎麼唸的，說得更白些，他們的心裡是怎麼想的？

 

家中無人主中饋，我又從小君子愛讀書不近庖廚，外帶回來餐食是日常所需。元旦初偶在街上看到一家熱炒120元的飲食店，一口氣跟它點了三道菜外帶，發現份量都還很實在，於是過幾日再加點四道菜，準備當它的常期客戶，以為支持。不料今天前去，不但120元的菜道種類被減少一半，臨時議價的菜竟然名不符實。例如，我點的是海參，回家一看竟然四分之三是柚抽，海參沒幾尾。我還有什麼選擇餘地，除了另謀生路？

 

有時真的不瞭解女人的心裡是怎麼想的，說得更白些，她們是怎樣在盤算她們自己的未來？

 

W從台北聽經聞法回來，在火車途中打手機謂六點半到火車站去載她，我好才剛說完，她突然改口說：「不、不必了，我臨時想到我要去看牙醫！」我只好回說：「你覺得怎樣做才好，你就去吧！」過了幾分鐘，她又打手機回來說：「還是你先來載我回家，我再騎機車去看牙醫！」似乎花蓮的牙醫跟她一樣都不用吃晚餐。問題是，我還有什麼選擇餘地，除了悉聽尊便？

 

有時真的不瞭解自己的心裡是怎麼想的？說的更白些，已經活了這麼大半輩子，我是打算要怎樣安排我僅剩的有生之年？

 

明知紐西蘭南北島五十天腳踏車行是年輕人幹的活兒，卻還自不量力地躍躍欲試。明知一人刷卡回台結帳，或輪流刷卡卻沒有當下當日結帳的共識，會在途中步步為營，一不小心會淪為羔羊的境地，卻還自圓其說：待在家裡也有癌細胞或憂鬱症細胞虎視眈眈。明知好不容易憑藉幾年名氣培養出來的家教，一但喪失，家中經濟將會陷入困窘，卻還是悍然地義無反顧。

 

有畢業學生在網頁部落格上稱讚我為智慧老人，唉！但願不要是反諷ironic才好！

 

 

雄伯手記980113

雄伯手記980113

 

過個年就六十六歲，體力日愈衰弱，實在沒有什麼信心去從事紐西蘭南北島五十天腳踏車行的壯舉。但是台南的網友T一再以慢行相伴作為鼓勵，不禁還是有點自不量力地怦然心動，前去內壢的網友家聚會交換意見。

 

於是星期日將家教請個假，搭乘八點鐘火車前往桃園，下車後領出前一天托運的腳踏車。由於前幾日已經利用Google地圖搜尋，將路線方向劃好，應該是不會迷路的。但實際騎行中，桃園的中華路跟內壢的中華路的相同名稱，再加上街牌的不顯著，還是讓我騎過頭地耗掉一些時間。

 

在網友家承蒙午餐招待後，大家開始交談機票、住宿、行程、經費及工作分配。告辭時眼見冬天的太陽依舊明亮，決定從北宜公路、蘇花公路分三天騎回花蓮，試探一下自己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只是一路上腦海縈迴著網友青壯的體魄形象及言談「日行一百五十公里，折半八十公里伴隨」，再加上一人統一刷卡，回台再結帳及輪流刷卡，卻未建立如何結帳的共識，我參加的意志逐漸動搖起來。

 

從內壢到景美原以為輕而易舉，不料繞大溪騎到土城一帶，冬天的夜色就快速陰暗起來。在水果店問路時，老板一再勸阻，到景美尚有十八公里的山路，住家甚少，遑論旅社。於是改繞到土城市區尋覓。

 

過夜時由於貪看一些電視的精采節目，第二天九點才出發。到達景美已經是十一點，開始慢速兼牽行地爬騎蜿蜒山路。到達坪林時是三點多，心想天黑以前到達礁溪應該是沒有問題。不料，冬天的夜色比所預期的來得快。還不到半途，就只剩我微弱的腳踏車燈，在黝黑的山林中沿著山路吃力地踽踽獨行。

 

恐懼的心思不時掠過，直到下坡時看到山巒遠處明亮的萬家燈火，才開始豁然開朗起來。回想最近一個月來，手記及哲學研讀翻譯均告停頓，整個心思都被紐西蘭單車行的資訊所盤踞。宛如人生之旅一樣，意識存在的本身就已經是途中 。

雄伯手記980112

雄伯手記980112

 

不知為什麼，老是作夢到「踽踽巴黎」影片中，那位最後饑寒交迫，倒臥熱鬧街頭的那位行走者The Walking Man，就是我自己。中午觀看電視新聞，人家陳水扁即使身處囹圄之中，作的依舊是最美的第三任總統之夢。唉！同樣是人，為什麼我連作夢都如此相形見穢？

雄伯手記980105

雄伯手記9805

 

星期一早上起來外面是陽光普照，可是說也奇怪，並沒有很強烈出去騎行的念頭。可是在網路上東點點，西瞧瞧了一個早上，也沒瀏覽出什麼名堂。於是午覺過後，眼見陽光依舊普照，心想還是出去練一練吧！

 

從花蓮大橋轉進蜿蜒的山路，海風比平常來得強勁。由於是順風，開頭還竊喜是助我上坡。不料過月眉後，天空陰雲快速密集起來，雨水也跟著汩汩降下，淋在頭上身上，感覺確實不好受。於是臨機一動，將腳踏車頭懸掛的裝外帶食物的袋子，卸下來反套在頭上，繩索綁在鼻樑上，只留一小縫空隙可以看到前面道路。頭部以下就任由雨水滲透。就這樣踽踽騎行大約一個小時吧，最後還是讓我平安地回到家門。

 

   在門廊下還來不及掏鑰匙，一位隨著小貨車推銷湯包的婦人靠近過來送半籠蒸熱的湯包要我試吃。大概是饑寒交迫的關係，吃起來特別甘甜可口。婦人於是順勢要我一口氣買一千元的八大包促銷價，另送一付全新蒸籠。

 

   才進屋內，來不及脫掉全身濕透的衣褲，看見W從樓上下來。我興奮地說：「快來吃，這就是今天的晚餐。」W過來嚐了一口，不屑地說：「我才不要吃這樣的東西。」我一時也無可奈何起來。

 

   想到昨天早上的讀書會，我們改讀紀傑克論德勒茲的The Organs Without Body，兼論及幾週前大家一起觀看的法國電影「踽踽巴黎」The Walking Man.

P 似乎從攝影師的角度切入，闡述拍攝技巧及場景的象徵意義；我則對於男主角最後饑寒交迫地倒臥在巴黎熱鬧街頭，周遭的識與不識均淡漠地靠近地瞧一兩眼即事不關己般離開，感同身受地說：「當年印度悉達多王子離城一日，觸目所及是人生的生老病死，因而決心成為佛陀覺者。我們出門觸目所及若是Seven Eleven 連鎖店，則永遠貼近不了佛陀覺者的心境。」

 

 

雄伯手記980105